第683章 所行之道(1 / 1)

鬨劇過後,三人不再耽擱,由X在前引路,繼續向洞穴深處走去。

X對這裡十分熟悉,這種熟悉感甚至超出了李牧寒的預期。

洞穴內部並非一條直線,而是如同蛛網般分叉蔓延,許多岔路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,彌漫著淡淡的、帶著鹹腥味的塵土氣息。

然而,無論遇到多麼複雜的分叉路口,X都毫不猶豫地選擇其中一條。

有時通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,兩側岩壁濕滑冰冷,布滿奇異的苔蘚狀附著物。

有時又豁然開朗,如同巨大的地底穹窿。

回音在空曠中層層疊疊,但他仿佛腦中自帶地圖一般,從未有過片刻遲疑。

李牧寒雖然疑惑叢生,X之前那番關於“昏迷漂流”的說辭此刻顯得更加漏洞百出。

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,隻能將疑問壓在心底,警惕地觀察著四周,同時也留意著X的反應。

但也暫時沒多問什麼。

而繼續深入之後,李牧寒發現了一些不對勁。

起初隻是零星散落的怪異骨骸,被灰塵掩蓋,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。

但隨著他們不斷前進,景象開始變得詭異起來。

這條路上似乎並非X所說的那般很安全。

越往裡走,就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海溝生物的屍體開始出現在通道兩側,甚至堆積在一些幽暗的角落。

這些生物大多形態扭曲,是李牧寒從未見過的深海物種,它們有著適應極端壓力的醜陋外形,此刻卻了無生息地躺在這裡。

這些屍體死亡的時間似乎已經很長了。

許多已經腐化得隻剩下扭曲的骨架和乾癟的外殼。

覆蓋著厚厚的塵埃。

散發出一種混合著腐朽和海洋礦物味道的古怪氣味。

它們的形態各異,但無一例外都保持著臨死前極度痛苦或驚恐的姿態。

有的猙獰的口器大張,仿佛凝固了無聲的尖嘯。

有的細長的肢體不自然地擰在一起,如同被打碎後隨意丟棄的零件。

有的則整個身體都蜷縮著,仿佛在躲避著什麼無法想象的恐怖。

李牧寒停下腳步,蹲下身,查看一具相對完整的屍體。

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生物,長著類似節肢動物的甲殼,卻又有著魚類的鰭狀肢,頭部像是某種深海蠕蟲,此刻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一團。

堅硬的外殼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痕,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擠壓而死,又或者是內爆了。

他用手撥開屍體上的灰塵,能看到內部組織早已乾涸碳化。

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死寂的詭異感,仿佛這條通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,收藏著無數深海亡魂的恐懼。

雛雪也皺起了眉頭,默默地觀察著這些屍骸,眼神中充滿了警惕。

與此同時,李牧寒注意到,越深入洞穴,X就變得越安靜。

之前還會主動搭話,甚至做出一些匪夷所思舉動的他,此刻完全沉默了下來。

他隻是默默地在前方帶路,麵具下的視線似乎不再關注李牧寒和雛雪,而是投向了通道深處,或是那些散落在地的亡者遺骸。

他的步伐依然堅定,但周身的氣場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,不再是之前的單純或略帶迷茫,而是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……熟悉感?

他似乎是自己在回憶著什麼,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氛開始籠罩在他周圍,連帶著讓整個隊伍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起來。

李牧寒終於忍不住了。

他走到X的身邊,看著那些無聲訴說著恐怖的屍體,沉聲詢問。

“這裡到底通往哪兒?”

李牧寒的聲音在寂靜的通道中回蕩,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質問。

“你說的安全,指的就是這些嗎?是因為你知道盤踞在這洞裡的所有海溝生物都已經死去了,對嗎??”

X沒有回答李牧寒的質問。

他隻是慢慢蹲下身子,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和遲緩。

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,費力地拽開一具擋在角落裡的巨大、扭曲的海溝生物的屍體。

那屍體早已乾枯硬化,被拖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。

隨著怪物屍體被移開,李牧寒和雛雪看到了驚人的一幕。

在怪物屍體下方,被部分掩埋著的,是一個和X穿著同樣黑色兜帽服裝、戴著麵具、身體乾癟如同木乃伊的屍體。

同樣的裝束,同樣的未知來曆,此刻卻以如此淒慘的方式呈現在眼前。

李牧寒皺著眉詢問:“這是……你的同伴?”

X沒有說話,隻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,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同伴屍體裸露在外、已經失去水分的手臂。

刹那間,X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,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,又像是某種被遺忘的痛苦瞬間回湧。

李牧寒追問他:“到底怎麼回事?”

X猛地縮回手,搖了搖頭,麵具下的聲音充滿了混亂和恐懼。

“我不清楚……我真的不知道,李牧寒。但,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幫我一個忙。”

他似乎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顫抖。

“我,我想找找,附近還有沒有……還有沒有彆的……和我穿同樣衣服的人。”

李牧寒和雛雪對視一眼。

雛雪的眼神很明確,充滿了警惕,意思是儘快前進。

離開這個越來越詭異的地方,不要節外生枝。

但X此刻情況顯然不太對勁。

李牧寒回想起這一路。

他自從深入洞穴之後,情緒就經曆了好幾次變化。

一開始的溫和與懵懂,到後來的冷漠與沉默。

再到現在的戰戰兢兢與恐懼,仿佛這個洞穴正在一層層剝開他遺忘的過去,而那過去似乎充滿了恐怖。

李牧寒歎了口氣,看著眼前這個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,此刻卻因同伴屍體而顫抖的神秘人。

終究還是無法完全硬起心腸。“我會幫你。”

他沉聲說道。

然後,李牧寒不再猶豫,就開始去翻找那些被淹沒在怪物屍堆下方的區域。

雛雪雖然麵無表情,但也沒有阻止,隻是更加警惕地注意著四周。

洞穴裡彌漫著屍體腐朽與塵埃混合的氣味。

李牧寒忍著不適,搬開那些奇形怪狀、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怪物遺骸。

很快,他又在另一處角落發現了一具相似的、穿著黑色兜帽服的乾屍,這具屍體死狀更加淒慘,像是被活活擠壓而死。

每當李牧寒接觸到或者示意X看一個新的屍體,X的顫抖就更厲害一些。

他站在原地,身體如同風中落葉般抖動,麵具轉向那些同伴的遺骸,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、壓抑的嗚咽聲。

他似乎是越來越害怕,仿佛每一次發現都在印證著某個他潛意識裡無法麵對的可怕事實。

但也還是用帶著哭腔的、沙啞的聲音拜托李牧寒繼續尋找。

李牧寒默默無言,他不再追問,隻是幫他履行承諾,尋找那些可能的同類的屍體。

氣氛壓抑得可怕,隻有搬動屍骸的聲響和X越來越劇烈的、壓抑不住的顫抖聲。

又找了一會兒,在通道側壁的一處凹陷裡,堆積著更多怪物的骨骸。

最後,是雛雪似乎發現了什麼,她用手中的傘尖小心地戳開了幾塊粘連在牆麵上的、已經石化的生物組織,露出了後麵的景象。

又一個穿著黑色兜帽服的人,但這具屍體並非躺在地上,而是大半個身體都嵌進了牆壁裡,仿佛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拍進去的。

更令人驚異的是,這具屍體的手指似乎在臨死前蘸著自己的特殊的血液,在旁邊的牆壁上留下了一行扭曲的字跡。

那血液早已乾涸,卻依然散發著極其微弱的、如同磷火般的幽藍色光芒。

字上麵的內容清晰可見,帶著一種決絕和偏執。

“必須要多走一步。”

“必須多走一步。”

同樣的話語重複了兩遍,仿佛是最後的執念,又或是某種指令。

看到這行字的瞬間,X踉蹌著上前幾步,跪在那嵌在牆壁裡的屍體邊。

戴著麵具看不到他的表情,但奇異的是,他那劇烈的顫抖,在看到這行字後,似乎奇跡般地停止了。

他隻是跪在那裡,一動不動,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,隻有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他漆黑的麵具上。

在確認了方向,X從地上站起,仿佛剛才那個跪地顫抖的人隻是幻覺。

他轉身,繼續向著更深的黑暗走去。

李牧寒和雛雪交換了一個眼神,也跟了上去。

之後繼續深入,通道變得更加寬闊,但景象也愈發觸目驚心。

之前的零星屍體和牆壁留言隻是前奏,現在他們看到的,幾乎是屍山滿地。

難以計數的、穿著和X同樣黑色兜帽衣服的人堆砌在一起,形成了一座座令人作嘔的小丘。

這些屍體或仰或趴,或互相交疊,姿態扭曲,早已乾癟風化,卻依然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感。

他們仿佛是在某個瞬間被集體定格在了死亡線上,永遠留在了這不見天日的深淵通道中。

而後還有各種留言,散落在屍堆之間,刻在牆壁上,甚至直接寫在某些屍體的衣服上。

用的都是那種散發著微光的奇異血液。這些留言內容各異,充滿了矛盾與掙紮。

有的寫著:“向前!必須向前!!”

有的寫著:“隻差一步……就隻差一步了……堅持住……”

有的則充滿了絕望:“騙局……都是騙局……我被騙了……哈哈....什麼隻差一步.....明明....永遠看不到儘頭......”

還有的似乎是給後來者的警示:“彆過來!快逃!這裡是……”後麵的字跡被乾涸的血塊模糊了。

更有一行字反複出現,刻得到處都是:“代價……這是必要的代價……這是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!!”

以及最令人心悸的:“我看到了……終點……好美……”

字跡扭曲,仿佛書寫者在極度的痛苦與狂喜中死去。

而後就是反反複複的。

“為什麼是我!!為什麼是我!!”

“為什麼是我被留在這裡!!為什麼!為什麼!!”

這些絕望之下的臨死之言和似乎是在鼓勵其他人的話語交織在一起,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又震撼人心的末日圖景。

李牧寒看著眼前這屍骸遍地的慘狀,臉色難看地表示。

“這他媽到底怎麼回事?這裡曾經生活著一個族群?然後被海溝生物襲擊了??”

雛雪這次沒說話,她湛藍色的眸子掃過這片屍山血海,眉頭緊鎖,她似乎陷入了思考。

片刻之後,她像是發現了什麼,走到其中一個相對完整的屍體麵前蹲下,那屍體仰麵躺著,麵部已經無法辨認。

雛雪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翻過了他的身體,讓他麵朝下趴著。

然後,她的手指輕輕按在了那屍體的胸口位置,似乎在感受著什麼。

這一瞬間,雛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,緊接著,她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極其細微、但確實存在的狡黠的笑容,那笑容轉瞬即逝。

當李牧寒注意到她的異樣,詢問她“有什麼發現?”的時候,雛雪卻抬起頭,臉上又恢複了慣常的清冷,輕輕搖頭表示:“我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。”

X在這時候表示:“我們繼續前進吧。”

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,甚至比他們剛進入洞穴,出發的時候還要更加平靜,平靜得有些可怕。

仿佛眼前這成百上千同類的屍體對他而言不過是路邊的石子。

李牧寒忍不住看向他,詢問。

“你不想弄清楚這些人是誰嗎?不想知道自己和他們的關係嗎?”

X麵具下的臉轉向前方,聲音沒有絲毫波瀾。

“不需要。我的使命隻是帶你去那力量所在之地。”

李牧寒皺了皺眉……

使命?

X第一次用這個詞……

而且,他此刻的狀態和之前判若兩人,那種刻意的平靜,那種對同伴屍骨的漠視……

為什麼現在的他看上去那麼奇怪?

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湧上李牧寒心頭。

之後的路上依然伴隨著屍山血海,仿佛永遠走不到儘頭。

堆積的黑衣屍體越來越多,有些地方甚至需要踩著同類的遺骸才能通過。

那些散發著微光的血字留言也愈發密集,絕望與狂熱交織,衝擊著李牧寒的神經。

X對這一切完全不去在意了,他甚至不再觀察那些屍體或留言。

他走在前麵,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,詢問李牧寒:“為了彆人而戰的感覺,是不是很爽?”

李牧寒皺了皺眉表示:“這個問題我們剛才已經討論過了,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爽的。”

他有些不耐煩,X此刻的狀態讓他感到極度不適。

X乾笑了兩聲,那笑聲在堆滿屍骸的通道裡顯得格外刺耳,表示。

“被彆人稱為大英雄,拯救蒼生,力挽狂瀾,難道這樣的感覺,不爽嗎?”

李牧寒語氣堅定地表示:“我隻想要普通人的生活。”

X的腳步頓了一下,隨即又繼續前進,表示:“或許,這也是一種獨屬於你的傲慢吧。”

李牧寒看著他的背影,沒說什麼。

他覺得現在的X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,或者說,像一個正在蘇醒的、他完全不了解的存在。

就在這時候,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不對,那絕非人類奔跑時應有的聲音,帶著尖銳的刮擦聲,在後方響起,就在他們來時的路。

李牧寒心頭一緊,瞬間手握住了刀柄,厲聲詢問:“後麵是什麼東西?!”

那動靜的回聲從四麵八方傳來,而且速度非常快,正在飛速逼近!

X卻像沒聽到一樣,繼續往前走,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自顧自地表示。

“人的一生有多長,算它八十年吧。人這一輩子要睡多少覺?大概二十五年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規劃,就像你的理想是過普通人的一生。”

他頓了頓,側過頭,麵具轉向旁邊的雛雪。

“她的夢想是和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度過一生。”

他仿佛能看透人心,然後又表示。

“但是,有的生命,出生就是為了走一段路。一段並不算太遙遠,但卻窮儘一生……不對,是窮儘無數生涯也走不完的路。那麼,李牧寒……”

X停下腳步。

那動靜已經近在咫尺,尖銳的爬行聲幾乎就在身後。

X轉過頭,漆黑的麵具對著李牧寒,沙啞地問道。

“你知道是什麼攔住了那些屍體前行的腳步嗎?”

李牧寒額頭青筋暴起,低吼道。

“不要廢話!!趕緊說!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靠近我們!!”

X卻答非所問,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惡意,表示。

“你其實很憎恨你身後的那位同伴,對嗎?”

李牧寒愣了一下,完全沒料到X會突然說這個。

X表示:“我能感覺得到。你其實內心深處,對她的恨無比強烈。所以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下一秒,異變陡生。

旁邊的岩壁毫無征兆地突然刺出一把漆黑、扭曲、如同骨質的刀刃,速度快到極致。

噗嗤——!

直接刺穿了雛雪的肩膀。

少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,劇痛瞬間席卷了她,鮮血猛地四濺,巨大的衝擊力將她整個人釘在了另一邊的岩壁上。

她悶哼一聲,臉色瞬間慘白,身體因劇痛而劇烈顫抖,鮮血迅速染紅了她的衣服和身下的岩石。

李牧寒看清了發動襲擊的這東西。

那是一個體型不大,隻有半人高,但卻渾身透著可怕力量的怪物。

它的身體佝僂著,四肢如同鋒利的鐮刀,最詭異的是,它的臉上緊緊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的、早已被汙血浸透的繃帶。

隻露出一雙閃爍著猩紅光芒的眼睛。

李牧寒嘴唇顫抖,大腦一片空白,驚怒與恐懼交織。

X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後,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:“它,便是我們永遠無法走出去的原因。”

“是將你和我,永遠困在這裡的原因。”

而後,X和李牧寒,兩個來自不同世界、此刻卻麵對同一恐怖的存在,幾乎同時說出了這東西的名字。

“永恒軍團……”

“第九軍團長……”

“……白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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